江南烟雨,从来都无需约定,就这样不期而至。
苍老的院墙,爬满了湿润的青藤与绿苔,遥远的记忆就这样缓慢走近。
多少繁华更换了旧物,可我始终相信,牧登就在回来的路上,只要我在镇上一天,就多一分等到他的可能。
留存一段记忆只是片刻,怀想一段记忆却是永远。
我已经不知道日子过了多久,只知道牧登走了好几年。有人说,他加入了魔教;有人说,他已经不再这个世上了;有人说,他以前在镇上帮人们的种种,都只是为了摸清情况之后将镇上的居民拿去祭神;还有人说……
我相信牧登是个好人。尽管对他的来历并不那么清楚,我只知道他当过兵。但是,那个在背后帮我剥栗子的大老粗,那个摸着后脑勺傻笑着叫我“留夏姑娘”的家伙,那个陪伴我寂夜长谈、不解风情的蠢货。然而他突然消失了,在某日的清晨,我以为他会像往日一样站在门口等我开门,然后进门帮我剥栗子。在那天之前,我曾告诉他,我想开个栗子店,他一边帮我剥栗子,一边傻笑着回答我:“那我就帮留夏姑娘炒栗子!”“哼!谁要你帮我炒栗子了,你炒的好吃吗?还不如那只狸猫炒的好吃呢。”他回答我的时候突然对上我的眼神,我慌的不知道怎么说,躲开他认真的眼神,低头说道。再次看他,他已经继续低头剥栗子了。可是那天早上,原本美好的清晨,我本来想告诉他,其实就算他不会炒栗子,他也要帮我忙,我可以教他炒栗子的,哈哈。可是,那天早上,他没有来,没有来……
得意之时,光阴总是倏然而过,仿佛还没有好好享受,美好就消逝得了无踪迹。失意之时,则觉得流年缓慢,秋天与春天的距离是那么遥远。从未觉得光阴那么慢,但是在牧登消失之后,时光似乎被无限拉长。
镇上一度莫名地消失了好多人,所有人都惶恐不已,我曾想过,牧登的消失会不会真的与那个神秘组织有关。许多人逃离了镇子,只留下一些没有什么能力的老弱妇孺,还有一些深爱这片土地以至于不肯离去的人。然而我也选择了留下,不仅仅因为我爱这一片土地,还有——我也想被抓走,我想消失,或许,只有那样,我才可以见到牧登。
然而,牧登的消息,并没有来,而我,也没有被星垣神祠的人带走。
日子平静地让我以为我会这样一直等下去,也许是一天,一个月,一年,两年……或许我也该满足了吧,曾经结过那么一段美丽的尘缘,哪怕没有给灵魂找到安稳的归宿,我也无需惧怕奔走于滔滔浊世会颠沛流离。
“你可是留夏姑娘?”一个轻柔而带着坚定的女声。我抬起头,看着眼前人的装束,黑白云罗衫,双马尾,一张清秀的脸,还有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。“是。请问姑娘,有什么事吗?”看她的装扮,以及背后的那个清铃,我想她该是玲珑一族。“是,是这样的……”她似乎有些慌乱,递给我一封信。
心中突然涌起一种异样的感觉,期待、恐惧……是他嘛?我颤颤巍巍地接过那封信,忍住心中的不安,拆开了那封信。
“留夏:
见字如晤。
倘若你能看见这封信,应该我已经不在这个世上,或者,我不可能会再见你的面。但我一直都希望你可以见到这封信,因为无论幸或不幸,我都觉得有必要给你一个真相。
以往不曾告诉你,我曾追随帝君,是帝社龙将之一。你不曾想到吧,以前在你背后帮你剥栗子的大老粗,也有这么一个身份吧。曾经我想过要是有朝一日,我能正大光明的站在你面前,我就向你提亲。不过知道你现在过得不错,我也很欣慰。
我平素不曾把我的志向告诉你,这是我的不对的地方;可是告诉你,又怕你天天为我担忧。我为国牺牲,死一百次也不推辞,可是让你担忧,却是我不能忍受的。
你曾经说过想开个栗子店。其实当兵这么些年下来,我也略有积蓄。我本来想呢,要是开了栗子店,我就在里面炒栗子——你不知道,我炒栗子也很拿手的;你呢,就在外面招呼店面,你这么漂亮一定会引来很多客人的……不过现在也是一样,那些钱我放在砥石的司徒将军那里了,你一定要好好把栗子店开起来。
这次我离开,是要去寻找帝君。我曾发誓永远追随他,但是他现在不知生死,我不能就这样自己去过平安日子。就算踏遍云垂,上天入地,我也要找到帝君!
此去想来不能幸免,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,愿你能好好生活。
牧登
“……留夏姑娘,你没事吧?”“……没,没事,这样也好,我再也不用这样等下去了。你能告诉我,他是生是死吗?”“他……”“不……你还是不要告诉我了,请你走吧。”我强忍住眼泪,苦笑着关上了门。“牧登啊牧登,我都没有告诉你,我其实很想吃到你炒的栗子呢。你知道吗,我想开栗子店,并不是我喜欢吃栗子,我只是很希望,你能够一直在我身后剥栗子,那样的日子,简单而又幸福,是多么美好。可是你不在了,你不在了,那我开栗子店有什么意义呢?……”
诗意的江南有着黛瓦白墙,微风细雨,可我却没有了你。
星垣神祀,魔化的牧登,被云垂侠士杀死之后,留下了那一封书信。“留夏,我终是,要与你诀别了。”后来我才知道,他离开镇子去寻找帝君,却被星垣神祀的人利用,误入了魔道。
人间的季候永远不断在转变
春时你留下多处残红,翩然辞别,
本不想回来时同谁叹息秋天!
现在连秋云黄叶又已失落去
辽远里,剩下灰色的长空一片
透彻的寂寞,你忍听冷风独语?
我会把栗子店好好开起来的,就像你在一样,牧登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