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第八秘】
“后来,茗鸢治愈了这三鳍鲶,把它关进水缸里,让洛异来看守它。这鱼倒不反抗,就乖乖泡在那,和洛异聊了三个小时。洛异想套它的话,可这条鱼口风严实,就是不着洛异的道,还老把他话题带跑。三个小时,洛异的耐心都快耗光了,差点想要严刑逼供,最后还是茗鸢出面,与那三鳍鲶长谈了一夜,才把它的身世彻底弄清。洛异说他实在太不服气了,为人在世二十年,竟会被一只鱼耍得团团转。”
是夜,羲爻寝室,两位护法正对坐窗下、共品清茶。羲爻又给蝉衣满上一杯雨前凝香,才继续娓娓道来:
“不过这也难为了洛异,他自从就任罡星天监,一直在谕谰殿地宫研究如何修复封魔法阵,不关注时势,不参与交际,衣食住行都要专人伺候。除非世有异象,他才愿意出门……蝉衣,你有在听我说话吗?”
蝉衣的确没把他的后半段话听进去,他光回顾洛异的糗态,就已经笑得人仰马翻。羲爻轻叹一声,拿手绢擦去他眼角的泪水。蝉衣笑痛快了,才问羲爻,“早知道那时候我就不回去睡觉了,要不真该嘲笑洛异那小子的傻样。不过,你说这鱼会说人话,那它会不会变成人?”
“也许会吧。”羲爻叠好手绢。蝉衣端身坐好,又问他道:“对了,你让我晚上来你房里有什么事?”
羲爻没回答,凝视着蝉衣,慢慢把衣服脱下。
“哎,等等,等等,你别这样,”蝉衣笑不出来了,“我今天下午那真的只是逗你,你别当真好吗?快把衣服穿上!”
“你想到哪里去了。”羲爻翻了个白眼,把脱下的衣服叠整齐,郑重放进衣柜里,“这衣服可是鲛纱和平绸混织的,非常贵,我可不想让它被墨水给染脏了。”
说着,羲爻从书桌抽屉中拿出一卷挂轴,将它小心地铺展在蝉衣面前。
草木幽香扑鼻,蝉衣定睛看去,这是一卷虽未完成但仍惊艳的作品。有位穿榴红色云垂皇室礼服的女子,绰约立于画卷中的彼岸花海上。她佩戴华贵首饰,青丝绾成朝云髻,扮相与云垂宗室无异,可她的眉眼却十分深邃,隐隐透出一股西域气质。
“这是……摩曼珊郡主?”蝉衣花了好半天才记起来,“红色的礼服,红色的花海,面积这么大,难怪让我去找染料。”
“嗯。”羲爻颔首,眼中粼然,似有悲戚之色。蝉衣拍拍他的肩,递了一杯茶给他,“羲爻,我能问问吗,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?”
“想听?”羲爻一饮而尽,又摇了摇空杯,“泡茶。”
蝉衣莞尔,乖乖走去泡茶。就在这袅袅茶烟中,羲爻开始讲述往事。
“当年,先帝启轩驾崩,玄极陛下继位,北狼的其中一个部落——银柏,不满血爪**、转而臣服云垂。当时的银柏首领为了表示忠心,将自己唯一的女儿摩曼珊郡主,远嫁云垂为妃。我与十四名帝社士兵组成护卫队,奉命送郡主入朝和亲。没想到,半路竟然遇到血爪部落的伏击。”
蝉衣一边听着,一边拿起了笔,在旁边的废纸上随意勾勒两下,一匹栩栩如生的战狼就出现了。
“当时血爪部落正在统一北狼,相较强大的云垂仍处于弱势。为了防止偷袭失败,导致云垂与其开战,他们竟然驯服魔化野兽来为他们背负罪责。我曾一阅相关图鉴,所以我能分辨得出,当时射穿郡主手臂的那支箭,确实就是血爪部落打造的。后来经过尸检调查发现,箭上有特殊的毒素,一旦剧烈运动,毒素加速流转,就会造成体力严重透支。所以郡主和我们……才会被魔兽抓住。”
“羲爻,”蝉衣顺了顺他的后颈,“你不用太自责,这不是你的错。”
“可当时摄政王竟把罪责都推在我们身上,他不顾霍征将军劝阻,下令在岩锤要塞处决仅剩三人的护送队,说是要给银柏部落一个交代。后来多亏启韵公主出手相助,我才被秘密释放。这件事的真相启然不是不知道,但他当时给我们的答复是,没有必要让众将士为此事牺牲,杀了我们几个人,比死千军万马强。”
羲爻说到这里,嘲讽地笑了笑:“什么顾全大局,什么英勇就义,这样的理由我根本无法接受。正因如此,血爪才得以发展成威胁云垂的力量,修筑地下长城,引得林部叛变……启然这样做和姑息养奸有什么区别?我永远都无法忘记,在生死关头,郡主竟然把我推开,替我挡了致命一击……而我和幸存的伙伴奋起抵抗,坚持到援兵赶来,才捡回一条命。”
“所以三日后的云垂朝会,玄极陛下召见银柏部落首领,大公主便命你献上这幅画像?”
“是。陛下至今未娶,终日操劳国事,启韵公主征求过陛下谕意后便授命于我,将摩曼珊郡主画成云垂皇妃的模样,算是对银柏部落表以告慰之情。”
“这么说来,我倒是替大公主捏把汗。”蝉衣把笔捻净,搁在指尖打转,“摄政王非要你殉职不可,公主却将你纳入谕谰殿,这不是摆明和自己的皇叔对着干?但摄政王对大公主一直按兵不动,**也好,宴会也罢,都给足了公主面子。摄政王向来狂妄,不可能畏惧他的晚辈。所以他这般举作,怕是在打什么算盘吧?”
“你也看出来了。”羲爻点点头,“公主作为谕谰殿主和陛下长姐,不得不为谕谰殿的安危和她皇弟的统治做打算。启然对谕谰殿觊觎许久,也想挖出谕谰殿的秘密,再加上之前的圣剑军军变事件,让公主对启然更深感不信任。所以她在暗中监视启然,安插线人在摄政王府上,启然有什么风吹草动,立刻为她所知,然后上报陛下。”
“话是这么说,”蝉衣摆摆手,“但毕竟启然是摄政王,身边没点有识之士,反而会阻碍陛下德政。所以那时她才让你去调查启然那苏澜门客的家底,让摄政王识清真相,把那家伙轰出王府,对吧?反正他也说了谕谰殿坏话,一石二鸟,真是好计。”
“呵,启然这人,就算有篡位之心,也没有篡位之勇。他重用一个伪君子,公主倒还松了口气。”
“行了,岔题了。”蝉衣把摩曼珊郡主的画像挪回到书桌中央,“我看这画,如此精工,三日内你是画不完了吧?所以这是找我帮忙来了?”
“是。”羲爻颔首,“温峦他们还要负责别的,我也不好意思麻烦他们。”
“那你就好意思麻烦我?”蝉衣把最后一滴雨前凝香倒进嘴里,然后重重搁下茶盏,以报白日摔杯之仇。
“当然好意思。”羲爻挑了挑蝉衣的下巴,“亲都亲了,我们的关系就不一般了。我要是在这里把你睡了,那就更加说不清了。”
蝉衣先是一愣,继而拉住羲爻的手,放在掌心抛着玩儿:“小兄弟胆子真大啊,敢挠老虎的下巴啦?明天演武场见?”
“唉……”羲爻轻声叹气,把调好的颜料呈上,将笔递到蝉衣手中:“拿你没办法。你就不能对我像对那狐狸姐妹一样温柔吗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