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六章·君主的职责
众人刚走进神祠殿内,一股凉气就扑面而来。屋子很暗,唯有天窗射下一道天光,照亮中央一小块地方。神祠四面铺着翼族的羽纹织物,每一张织物都绘着白帝的肖像。织物似乎混入了某种淡金色的丝线,像是有呼吸那般明明灭灭,映得殿内犹如被星河环拥。
一张长木桌横放在神祠中央的地毯上,被满地堆叠如山的书籍和资料围绕着。木桌旁边,有一套精致华美的银色铠甲,似乎是祭司以前的战袍。它按照穿戴顺序,被搁置在衣架上,远远看去好像是个戍守着神祠的翼族卫兵。就算许久未动,仍然历久弥新,闪耀着凛冽寒光。
肩甲上,端坐着一只通体莹紫的鸟儿。明明并无任何东西将它困住,它却安然自若地端坐在原地,只是偶尔转一转头,俯瞰这孤寂的世界。
祭司打了个响指,鸟儿化作一股淡紫色薄烟,飞进他那只灰色的眼瞳里。
“这是——”孩子们这才从铠甲上收回注意力。
“我的眼睛。”祭司转身,英气逼人,像织物里完美的画像,“它代我看遍云垂山河,所以我对云垂大陆的时事都了如指掌。我把所见所闻编成诗篇,唱给村子里的年轻人听。这些诗篇,我命名为《谕世之歌》。”
“为什么要写成诗篇?”望月走到桌前,低头看了一眼,发现摊开的书页上是没写完的残章,“这好像是前不久发生的呢。祭司大哥,我能看吗?”
“看吧。”祭司蹲下身开始挑拣被风吹得凌乱散落的资料,“相对故事和小说,翼族更偏爱诗歌。”
“可是,我还有一事不明。”玄极走上前去和祭司一起收拾杂物,“您明明答应了要对真相守口如瓶,现在却又将云垂时事告知给众人,那些老村民们就不阻止您吗?”
“当然会。”祭司笑,“老一辈的大部分村民对我怨声载道,认为我不守信用。可他们知道,如果没有我,他们都不可能活下来,所以最后只好向我妥协。新一代的村民们,选择站在我这边,因为对于当初那个封闭世界保守秘密的协约,有许多人和我一样,认为这是不正确的。他们为自己的贪生怕死感到愧疚和羞耻,所以剩下那一小部分的老村民,便把真相告诉了后代。而且他们为了支持我,对年轻人也做了不少思想工作。”
“那么,如果您放弃守护这里,他们或许也能体谅。”秦少师将一沓书页递给祭司,“我相信您身为次神,肯定有保全自己的办法。只不过这方法代价太大,或会伤及无辜之人,您才没有付诸实施。”
“不,我还真没有办法。或许青帝能够支招,但自从当年那场战斗,我就再没见过他了。”祭司确认顺序正确后,便将其收进了资料袋中。他刚还想再说些什么,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怪响,接着就是小洛的惊呼:“狐狸!你怎么回事——”
众人应声回头,发现是望月不慎打翻了桌上的墨水瓶。那散发着幽香的深紫色液体流了一桌,连那写着诗篇的书页都浸湿了。
小洛刚想拿起染脏的书页,却被祭司制止了。只见他挥挥手指,那些墨水像有生命一样从纸张和桌面上退开,毫无痕迹地流回了墨水瓶中。虽然桌面是干净了,可原本写在纸上的字迹,却也一起被带走了。
“望月,你还好吗?”玄极扶住望月摇摇欲坠的身体,看着他顺势倒进了自己的颈窝里。这昔日总是开朗活泼的小狐狸,现在却面色苍白、冷汗淋漓,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惊吓。
祭司蹲下身来,拨开望月的乱发,摸了摸他的额头:“我的眼睛不会骗人。说说你看到了什么。”
“……”望月用力地吞咽了一下,似乎在努力平复着心情,“整个云垂帝国……还有九尾狐族,已经乱成一团了。青麟木也因为地底荒流和天外陨星而恶化,又有很多族人被魔气感染,死的死,疯的疯……”说着说着,他不禁捂住了疼痛欲裂的脑袋,泪流满面,“我还是和当年一样,没能保护好任何人……我、我真没用……”
玄极听罢也愣住了——光是九尾族和青麟木就已元气大伤,那整个云垂帝国岂不更是险象环生?正当他在自责时,就听见小洛急道:“祭司大人,您明明早就知道这一切,为什么不及时告诉我们?”
“你们当时什么都不记得,告诉你们这些有什么意义?”
小洛刚想反驳,就看见秦少师蹲下身来,对他们开导道:“冷静点,不能出了事情就怪到别人头上。难不成云垂帝国少了你们就会垮了?你们要对自己的子民和部下有信心。”
“……哼!”小洛避开秦少师的目光,背对着他们生起了闷气。
看到小洛仍然气在头上、玄极和望月还没回过神,秦少师又转身问祭司:“祭司大人,现在那边的状况如何?”
“情况的确有所好转了,甚至有压制荒流之势。云垂人可是很坚强的,所以你们不用太担心。”祭司欣慰笑,“那么,你们想知道的都知道了,还要打算在这里长留吗?”
“不了,请大哥明天就让我们走。”望月抬起头来,擦了擦眼泪,坚定地说道,“我身为狐族的君王,应与子民同生共死!”
“我也是!”小洛转回身,握紧了拳头,“我可是怒鳞火部统领,驱魔降妖这类事,肯定少不了怒鳞!玄极,望月,回去之后,我一定会带领着弟兄们协助你们!”
“小洛,谢谢。”玄极扶着望月站起身来,并向祭司行了庄重一礼,“祭司大人,多谢您和村民们这半个月的照顾。愿我们来日方长、后会有期。”
“很好。”祭司欣慰地莞尔,“我可是会一直看着你们的。要是你们谁忘了今天这番话,别怪我真去云垂教训你们。”